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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的中國投資和企業家

中國的外向FDI在2015年達到了頂峰，總額為1280億美元，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低于總額的3%)的資金流向了非洲(商務部，2016)。45%的中國外向FDI來源于私人部門。在非洲的很多地方都隨處可見中國企業，它們廣泛分布于各個行業，包括服裝、鞋業、皮革制品、食品加工等(Shen，2015)。
　　基于中國本國數據，“近年來，中國的私人企業在非洲表現非常活躍，它們的累計項目數量從2005年的52個增加到2013年的 1217 個，占當前中國在非洲大陸所有外向FDI項目的53%”(Shen，2015, p.87)。“就投資部門而言，私人投資和政府投資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者主要集中于制造業和服務業，而后者則集中于建筑業和采礦業。”(Shen，2015, p.88)
　　但是Shen(2015)發現：
　　·基于東道國政府數據，商務部的統計數據大大低估了中國的外向FDI的總規模，實際外向FDI是官方數據的3倍。
　　·私人部門——通常是中小型私人企業——占了中國對非洲FDI的55%。
　　·制造業占了中國私人投資的大部分。基于東道國政府數據，中國私人投資大量集中于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占到非洲六個國家投資項目總量的44%，緊隨其后的是服務業(見圖6.3)。
　　·中國的投資創造了就業。非洲領導人對此表示感激，但他們也表達出對“技術轉讓不足”和“語言與文化障礙”的擔憂。
　　Shen(2015)還發現中國企業進入非洲是因為中國國內市場飽和，以及非洲勞動力成本更加低廉，盡管由于基礎設施差距和安全問題使得在非洲經營比較昂貴。
　　注：使用東道國政府數據。
　　資料來源: Shen(2015)。
　　圖6.3中國在非洲六個國家的投資
　　中國在埃塞俄比亞皮革加工價值鏈中的參與
　　從2010年到2015年，埃塞俄比亞的皮革加工與皮革制造得到了越來越多來自中國的投資。中國的投資者建立了大型制革廠(來加工皮革)，同時也從中國遷來了新的鞋廠和手套廠，極大推進了埃塞俄比亞的制造業發展。起初，制革廠與制造商幾乎沒有互動，它們對當地經濟的影響似乎也是相背離的。但長遠看來，它們很可能會相互補充，推動皮革加工的整條價值鏈發展。
　　埃塞俄比亞被認為是非洲擁有牲畜數量第二多的國家。埃塞俄比亞的羊皮以其高品質而著稱，在國際市場上有很高的需求。中國成為該國皮革日益重要的出口市場，它對中國的皮革出口從2000年的2%上升到了2010年的31%(UN Comtrade，2015)。但是面臨對高品質埃塞俄比亞皮革的競爭，五個中國皮革企業在埃塞俄比亞建立了制革廠來確保獲得供給。兩個印度的和一個英國的皮革制造企業也在埃塞俄比亞進行了投資。
　　起初，所有中國制革廠的加工皮革都主要出口到了中國，這種出口受到埃塞俄比亞政府的鼓勵，因為其渴望賺取外匯。中國市場的重要性不斷增長，在埃塞俄比亞2013年的皮革出口中占到了58%(UN Comtrade，2015)。此外，一個中國制革廠， Koka Addis，開始向一個中國的制鞋企業華堅集團供給皮革，該集團之前已在埃塞俄比亞建立了工廠。
　　由于國外制革廠最初的興趣是獲得原材料，它們本來是計劃出口半加工皮革(藍濕革)或未完成品皮革(坯革)。然而政府先后在2008年和2011年改變了政策，首先對藍濕革后來對坯革征收150%的出口稅，迫使所有埃塞俄比亞的制革廠升級了設備。由中非發展基金入股的中非海外制革廠(China-Africa Overseas Tannery)，就花費了近2億元人民幣(3300萬美元)購買了先進的加工設備，并聲稱是在埃塞俄比亞加工多種皮革的頭號企業。
　　然而，一些中國投資者并不情愿轉向成品皮革的出口。他們解釋到，他們出口的部分皮革一般都會由國內的企業進一步加工，以應對市場需要。在埃塞俄比亞完成皮革加工提高了他們的成本，也減少了產品對客戶的吸引力，因為這些客戶追隨最新時尚，需要快速反應與新的設計，但是埃塞俄比亞成品皮革的款式與顏色可能使他們不能達到這種要求。正如一位制革廠主所講：“風險很高，因為成品皮革并不與市場接軌。成品皮革需要花太長時間來趕上市場。而皮革的顏色與款式不總是能夠與市場相吻合。例如，棕色有許多種色調。皮革之間很小的一點差異就可使其滯銷。最終產品需要讓客戶能夠靈活地與市場進行接軌。”埃塞俄比亞成品皮革的質量也被認為是較低的，這歸因于不發達的設施、技能及化學用品。
　　中國制革廠與埃塞俄比亞制革廠之間的互動非常缺乏。一些當地的制革廠對中國投資者持有負面看法，認為中國投資者主要就是對獲取埃塞俄比亞的原材料感興趣，而不是為當地增加價值，而且他們還抬高了價格。在當地人看來，中國及其他外國制革廠并沒有給埃塞俄比亞帶來真正先進的加工技術。相對而言，中國制革廠認為自己在市場聯系與理解客戶需求方面更加擅長，但認為當地制革廠有更好的渠道來獲取原料皮。
　　中國企業是同時而又各自獨立地參與到了埃塞俄比亞的皮革生產制造業中。截至2015年1月，來自大中華區(包括中國香港和中國臺灣)的三家中等到大型企業在此建立了生產基地。最大的一家是華堅集團，它是中國南方的一家主要制鞋公司，在埃塞俄比亞投資了3 000萬美元并雇用了3400名工人，其中96.5%是埃塞俄比亞人。另外兩家分別雇用了1000與800名工人。一家英國企業和一家德國企業也將其在中國的手套工廠遷到了埃塞俄比亞，它們都請來了中國的技術人員來培訓埃塞俄比亞的工人。
　　鑒于勞動力成本在中國的急劇上升，中國的生產商主要被埃塞俄比亞成本低廉的勞動力所吸引。一些廠商也將豐富的皮革供給視作一個優勢。2011年，華堅集團在中國擁有24000名工人。平均月工資為 2000 至3000元人民幣(300至450美元)，而埃塞俄比亞工人每月只能賺到600比爾(35美元)。華堅集團董事長在2011年10月第一次訪問了埃塞俄比亞。僅三個月后，該集團就在由中國運營的東方工業園開設了第一家工廠，雇用了600名工人并開始出口。新翼(New Wing)集團是一家香港公司，在內地擁有兩家鞋廠，它在2011年5月在埃塞俄比亞購買了一家工廠，并于2011年9月開始運營。
　　員工培訓對這些勞動密集型制造商的成功是關鍵性的。華堅集團有一個宏偉的培訓計劃。在2011—2015年間，華堅派出了三組約100名埃塞俄比亞工人到中國進行了為期3個月至1年的培訓。其他國外鞋廠和手套廠帶來了4到60名中國技術人員對當地工人進行培訓。兩到三年后，埃塞俄比亞的工人接管了大部分的生產，但是仍然需要中國的技術人員來處理復雜的任務和進行質量控制。然而，由于在埃塞俄比亞的工廠不能保證穩定一致的質量，所有企業都計劃保留其在中國的工廠，用以制造高端產品。它們的埃塞俄比亞工廠將用來制造中低端產品。
　　中國的制鞋企業將其100%的產品都出口到美國與歐洲，許多埃塞俄比亞人對這些企業抱以積極的態度。例如，當地的制鞋企業對中國工廠巨大的生產規模印象深刻。一家埃塞俄比亞工廠的經理回憶到：“當我訪問華堅時，我看到他們大規模地運行，感到非常震驚。那是一支軍隊般的工人隊伍。所有人都在嘰咯嘰咯地(縫紉等工作)，簡直不可思議!埃塞俄比亞人不習慣那樣做。我們做不到。這是我們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景。”
　　在2012年，華堅集團執行董事曾預計在當年年末能夠實現盈虧平衡。華堅集團創始人張華榮先生聲明他的埃塞俄比亞工廠在2012年實現了盈虧平衡，并在2013年獲得了高于10%的利潤。(受制于運輸與物流方面的瓶頸，新翼曾在不到40%的生產能力下運行。)他打算將更多的生產能力轉移到埃塞俄比亞。“我們在中國東莞的工廠每天制造1萬雙鞋，現在每天只制造5000雙，我們希望未來能夠每天只生產1000雙，因為(工人的)成本太高了。”他說許多美國和歐洲的顧客仍然不接受非洲制造的鞋，但是“當他們接受的時候，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制造商大多數都擴張到了供應鏈的上游。新翼已在埃塞俄比亞建立起了自己的制革廠并生產鞋底與鞋盒。新到來的喬治公司(George Co.)是一家中國臺灣的制鞋企業，它也計劃建造一個制革廠。英國的手套制造商Pittards有自己的制革廠來供應全部所需的皮革。對于皮革產品企業來說，向上游部門移動是由當地供應不足所引起的。正如新翼的經理所說：“(當地)沒有哪個制革廠能夠生產出我們所需的各個種類。”華堅建立了一個工廠來生產鞋底及其他鞋材料;從2014年起，它的皮革供給100%都來自埃塞俄比亞的制革廠。一個由Koka Addis所有的制革廠近期也成為它的供應商。Koka Addis的所有者有信心，認為自己一定能夠在與當地制革廠的競爭中勝出：“我們更擅長提供服務，我們能夠控制色差和質量不穩定性……華堅已催促我獲取機器來更多地為其供應。”
　　對于華堅，企業的成功看起來可歸功于：
　　?埃塞俄比亞最高領導的大力支持與承諾，讓投資者看到政府在幫助降低交易成本方面的意愿，增強了投資者的信心。
　　?當地價值鏈和配套產業在援助者與聯合國專門機構，例如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的協助下得到發展。
　　?吸引了中國的勞動密集型行業之一，該行業在中國成本更高。
　　·利用了埃塞俄比亞所具有的高質量皮革和廉價勞動力的比較優勢。
　　·遵循了原始設備制造商(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OEM)的方式，它促進了學習、隱性知識傳遞及能力發展。它也很好利用了貿易協定，例如美國的《非洲增長與機遇法案》(African Growth and Opportunity Act)和歐盟的“除武器之外的所有商品”(Everything but Arms，EBA)倡議。
　　綜上所述，埃塞俄比亞皮革加工與制造部門的大量中國投資極大地轉變了當地的產業結構與習慣做法。它們帶來了資本、技術、隱性知識、管理技能以及與該國的市場聯系。雖然單個的企業面臨一些障礙，國際上游和下游企業的到來能夠幫助解決供應鏈上的關鍵瓶頸。鼓勵當地縱向聯系的政策也會吸引更多的中國投資者將其生產轉移到埃塞俄比亞。
　　中國對撒哈拉以南非洲在紡織與服裝部門的投資
　　在雁陣模式下，經濟學家預期紡織與服裝部門將促進非洲的工業化。中國企業在非洲這些部門中的參與尤其令人關注，因為它們是世界經濟的主要參與者，并且具有幫助塑造非洲大陸工業化的潛力。
　　中國在服裝制造部門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南非、萊索托、斯威士蘭和博茨瓦納。有些投資者來自中國臺灣，他們早在20世紀70年代就在這個地區開展了業務。這些中國臺灣企業招聘了來自中國大陸的技術人員，而這些技術人員中的許多人后來也自己開辦了工廠。隨著中國經濟的增長，越來越多來自中國的投資者進入了非洲南部，通常形成了產業集群來分享信息、建立關系和尋求業務。在更為成熟的集群中，他們找到了機械銷售代理和華裔技術人員。
　　當非洲政府提供豐厚的財務激勵來鼓勵外國投資者從事出口業務時，在非洲南部的中國生產商曾將服裝出口到歐洲和美國的市場。但是隨著稅收優惠期的結束，多數中國企業放棄了出口業務。正如埃塞俄比亞的案例，主要原因是這兩個市場的客戶對質量和交貨周期有嚴格的要求，這是非洲的工廠所不能夠保證的，有些制造商甚至不得不為違約而支付巨額罰金。其他問題——例如勞工沖突、設備缺乏、出口過程煩瑣以及當地的工業供應商不足——則極大地提高了交易成本，并使得他們的工廠不能與設在中國及其他亞洲國家的工廠相競爭。
　　多數在非洲的中國服裝制造商仍然幾乎全部把他們的產品出售到南非市場。在南非的主要零售商已經采用了一種快速時尚商業模式(fast-fashion business model)，要求一周內對時尚變化做出反應。當地的供應商與從亞洲進口相比具有較短交貨周期的優勢，使其能夠在這個利基市場中生存。幾百個來自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的私人投資者都在經營剪裁、制造和精修，或者剪裁、制造和包裝的工廠。它們都是小型企業，平均只有100至200人，僅需很少的資本(少至2萬美元)就可以開辦。它們能夠很容易地遷移到生產成本更低的地方。
　　然而中國JD集團是一個巨大的服裝制造商，它于2011年在坦桑尼亞設立了一個長期的生產基地。它的動機是不同的。在2005年，感受到了生產成本上升的壓力之后，它在柬埔寨建立了工廠，那里現在共有13個廠房，雇用了2萬多名工人。但是那里的平均工資已經由每月40美元上升到了每月150美元。于是該公司與它在美國(其主要市場)的客戶開始搜尋新的生產地點。
　　該集團來到坦桑尼亞是通過一個在達累斯薩拉姆的舊援助項目，Urafiki紡織有限公司。坦桑尼亞穩定的政局，與中國良好的關系，以及一個新的經濟特區，都幫助CEO做出了決定。他于2011年5月進行了首次訪問，在這之后的一年內，該集團就在達累斯薩拉姆開設了第一家工廠。截至2014年8月，該工廠雇用了1300名當地的工人。第二家工廠也于2015年10月落成，雇用了2500名當地的工人。所有產品都出口到美國市場。
　　第一家工廠更多的是作為一個試驗。這個試驗將會很快被用來開設更多工廠，就像該集團在擴張前先在柬埔寨站穩了腳跟。來自集團坦桑尼亞分部的王文平(音譯)說：“當我們建立一個擁有1萬名員工的工廠時，這不可能是一個短期的投資。我們希望至少堅持20到30年。”
　　所有在非洲的中國服裝制造商都面臨一個主要瓶頸，即面料與輔料的供應，所以多數都是從中國進口，提高了成本和運營難度，并引發生產延誤。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只有少數幾個紡織廠為服裝生產面料，它們不能達到規模經濟。而與之相反，在中國的中國工廠經營著紡織品和服裝生產的完整價值鏈。憑借大量的紡織廠和許多輔料供應商，它們便能夠在合適的價位上為服裝制造商供給其所要求的數量與品種。
　　看到了這個缺口，幾個來自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的企業在非洲設立了紡織廠，包括坦桑尼亞的Urafiki和南非的Taiyuan。然而它們的表現并不盡如人意，主要歸因于當地工人的低生產率和不穩定的電力供應。Taiyuan的CEO表示出了對這一投資項目的后悔：“如果我們之前做了更好的調查，就不會選擇在這里投資了。”中國JD集團有未來幾年內在坦桑尼亞擴張織造與印染業務的計劃，因為該公司在中國的業務覆蓋了紡織加工。但是王文平也很謹慎：“一個紡織廠需要大量設備。所需的投資額是巨大的。我們并不急于立刻展開所有的計劃。我們應當一步一步地去做。”
　　在2013年和2014年，隨著三個紡織廠和一個服裝生產商進駐到了中國運營的一個工業園區，一個小規模的中國紡織與服裝集群在埃塞俄比亞出現了。然而它們并沒有相互協調，而是偶然地幾乎同時做出了投資決定。中國上升的工資與環境標準推動了紡織品制造商去尋求海外成本更加低廉的制造空間，同時埃塞俄比亞政府的支持與激勵也吸引了它們。
　　這些企業主要瞄準了埃塞俄比亞和東非區域的市場。它們全部都只生產滌綸織物與服裝，這在技術上要求不高，并讓非洲消費者更能負擔得起。自運營以來，銷售一直都前景良好，但是企業在生產方面碰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問題：清關延誤、當地工人頻繁請假、不專業的服務供應商。一個工廠主將自己在埃塞俄比亞的經驗概括為：“只要人們能夠制造出產品，他們就能夠賺錢。”
　　在非洲的其他地方也能夠分散地找到中國的紡織品與服裝投資，主要由中國的產業升級所驅使。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非洲國家都能從這種遷移中獲益。中國的投資者只會被吸引到某些國家，這些國家的政府承諾為投資者提供一個合理的商業環境。國內與國際市場準入、有效運作的基礎設施、政治穩定性、財務激勵以及其他要素都將影響中國投資者對目的地的選擇。此外，各國政府需要加強外國工廠與本地供應商的聯系，使它們能夠擴張并在非洲長久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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